1978年10月,三部日本电影同时在中国大陆公映,其中一部就叫《望乡》。在影片中,人们结识了“南洋姐”阿崎婆,直面日本娼妓在东南亚地区的卖淫生活。联想到当时中国刚刚启动改革开放,连拥抱、接吻皆属大忌,这部影片对中国观众的冲击,可想而知。当时有不少年轻人追着拷贝,跑遍城中各家影院,一场连一场地观看。
阿崎婆,是“南洋姐”的一个典型缩影。阿崎婆出生于日本长崎附近的天草地区,自幼丧父,家庭贫寒,被人花言巧语骗到南洋的北婆逻洲,开始了她非人的卖春生活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,南洋地区的生存环境日趋恶化,阿崎婆选择了回国,但她在日本没有生活基盘,不为家庭和亲属所容纳,只能徘徊于社会最底层。
日本政府对阿崎婆这类“南洋姐”的悲惨处境,并非一无所知,1921年5月3日,日本外务省曾向警视总监及各县知事发出指令,同年7月19日,日本内务省也向各省的次官发出类似的指令,要求对归国的“南洋姐”予以“相当的保护”。但这些“相当的保护”,仅仅流于形式上的表态,并未付诸实际的行动。回到日本的这部分“南洋姐”,最终成为日本“南进”政策的“弃民”和牺牲品。
但比起阿崎婆活着回到故里,那些将青春和生命留在东南亚地区的“南洋姐”,则更令人唏嘘不已。光在新加坡东北部的日本人墓地中,就埋葬着约400名“南洋姐”。1919年2月14日,日本近代著名社会派小说家、散文家德富芦花(1868-1927)和夫人德富爱子在周游世界途中,登陆新加坡,特地到访了日本人墓地。德富爱子触景生情,感慨万千,赋诗一首:
椰树林之幽深处
草丛中的无名塔
难觅昆虫之弱音
数千里游荡飘逝的躯体
如同沉睡中盛开的桃花
刹那间深埋于异国之土
无从知道姓名
亦无人前来
椰树之叶
在几百人的墓地
簌簌飘落
日本导演-熊井启在改编电影《望乡》时,在影片的序幕里添加了一个细节:那些没有回到日本就悲惨死去的“南洋姐”的墓群,其墓碑全部都背对着日本。熊井启在回忆录《电影和毒药》中说,这一情节取材于真实的历史。这块墓地是1908年由来自天草的木下邦出资建造的。木下邦是南洋一带有名的日籍女中豪杰,她曾出资买下了山打根八号妓院。公墓里所有的墓碑都背对着祖国日本、朝向山打根湾。能够安慰她们的,并不是故国日本,而是异乡的山打根,这一场景,着实令人震撼。
余秋雨先生曾到访新加坡的“南洋姐”墓地,他这样评论曰:“也许是不敢,也许是不愿,她们狠狠心拧过头去,朝着另一方向躺下了,不再牵肠挂肚,不再幽恨绵绵,连眼角也不扫一扫那曾经天天思念的地方。”
这些“南洋姐”忍受着各种屈辱和痛苦,死去时年龄一般不超过25岁。她们死后,都不愿将真实的姓名刻在墓碑上,或许,她们觉得自己是“有罪”的,而刻意隐瞒自己家族的姓氏。这些女子大多皈依佛门,故很多以佛教戒名立碑,例如“妙绿信女”、“妙高信女”等。这些残留的墓碑,成了目前仅存的表达“南洋姐”愤怒和苦痛的物证。